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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不扁的雛菊

壓不扁的雛菊
(文章來源:網絡)

有忍有仁,大家閨秀猶在。
花開花落,金枝玉葉不敗。


  郭婉瑩(Daisy),是老上海著名的永安公司郭氏家族的四小姐,曾經錦衣玉食,應有盡有。時代變遷,所有的榮華富貴隨風而逝,她經曆了喪偶、勞改、受羞辱打罵、一貧如洗……但三十多年的磨難並沒有使她心懷怨恨,她依照美麗、優雅、樂觀、始終保持著自尊和驕傲。她一生的經曆令人驚奇,令人不禁重新思考;一個人身上的美好品質究竟是怎樣生成的?

  陳丹燕為上海公主戴西(郭婉瑩)的一生寫的傳記《上海的金枝玉葉》,一定名列其中。這部書是百年中國現代史的縮影,也是一位有品格有風範的女性,讓我們學到了人在風浪中可以怎樣經歷自己的人生。

  年輕時候的戴西就像奧黛麗赫本在「羅馬假期」中演的公主。她從小生在雪梨,八歲時她父親郭標應國父孫中山先生的邀請,回上海開了當時最新潮的永安百貨公司;而另一家先施百貨公司也是戴西媽媽家族開的。因為怕綁匪,戴西只在少數場合出現,她童年的玩伴差不多都是宋家的孩子,宋子文天天在她家吃飯,在家管賬的宋美齡以及宋慶齡是她「中西女塾」的學姊。上街時坐防彈汽車,有保鑣。這樣一位曾經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當時代變遷,所有榮華富貴隨風而去,她經歷了喪偶,勞改,受羞辱、打罵,甚至晚年連一碗二角三分錢的肉絲麵也吃不起,而只能吃八分錢一碗的陽春麵。

  到一九九六年戴西八十八歲時,那時戴西的生活環境早已改善,十年文革的惡夢也已飄逝,但戴西對陳丹燕提起八分錢的陽春麵時,她仍輕輕地吸了一下鼻子,好像在回憶聞一朵最香的玫瑰。她說「它曾那麼香,那些綠色的小蔥漂浮在清湯上,熱乎乎的一大碗。我總是全部吃光了,再坐一會,店堂裡在冬天很暖和,然後再回小屋子裡去。」

  戴西一九三四年從燕京大學心理系畢業。日本人佔領上海,為了不和日本人打交道,戴西馬上辭職回家當少奶奶。可「解放」奪去了她的生活方式,「反右」奪去了她的丈夫,「文革」奪去了她的房子和家裡幾乎所有的東西,從一九六六年起,她開始獨自生活,走到街上或走進弄堂,如果看到豎著的毛澤東像,她必須自動在像前站十五分鐘,滿街紅衛兵,看到像她這樣的資本家出現,他們總是像看到了兔子的猛獸一樣興奮起來。紅衛兵不但可以隨時打人,還可從人家開著的窗子爬進爬出。

  戴西被送到崇明農場,在那裡過著幾乎就是集中營的生活。她每天要不停地挖魚塘,早上還要沖滿宿舍裡所有的熱水瓶以及抱著一個沒有把手又非常大的馬桶,那時她已靠近六十歲,但不會有人幫她把沉重的馬桶抬到糞池邊去。

  在經歷了那麼多可怕的事、危險的事、傷心的事,戴西最終還是端正微笑著坐在你面前,文雅地喝著紅茶。

  平反後她重獲自由。這時中國鐵幕重新開放,和外國人打交道,需要用外語,戴西的英文派上用場,五十六歲時她成了大陸上最受歡迎的英文老師。

  美國著名的新聞節目「六十分鐘」主持人華萊士去到中國。戴西接受了華萊士的採訪。可沒談多久,戴西就不願意說下去了。

  戴西說:「我不喜歡把自己吃過的苦展覽給外國人看,他們其實也是看不懂的,他們想把我表現得越可憐越好,這樣才讓他們覺得自己生活得十全十美。」

  戴西說,這世界上實在沒有一樣東西能真正保留下來。所有的,都像水一樣,要是它在流著,它就流走了,要是它存在著,它就乾了。

  了不起的小說家陳丹燕在一九九六年遇見戴西,一九九八年她決定要為戴西寫一本書。後來在葬禮上,陳丹燕對著戴西的遺照默默地對自己說:「希望她能在我的書裡得到永生。」

  陳丹燕做到了。我們因她的書,永遠記得世上曾有一位美麗、優雅、樂觀,且始終保持著最美好品質的人,她不只印在書的封面上,還永遠長存於每個讀過她書的人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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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金枝玉葉
作者:陳丹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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